過年的熱鬧氣氛還未褪去，張家村又迎來了好消息。

村裏張家一年多未曾歸家的大郎張澤，竟然金榜題名，高中了狀元。

一墻之隔的隔壁變得熱鬧非凡，隔天，狀元郎母親楊氏一大早就過來敲院門，說是過來看望小花兒生病的父親。

楊嬸子一張堆滿的笑意的臉上布滿了褶子，小花兒在自己的房子裏，就能聽到院門口楊嬸子在那裏大聲嚷嚷，“小張家的，起來了沒？我來看望你家當家的，他今天好些了沒？”

還沒等母親回話，楊嬸子那大喉嚨離屋子更近了，“知道你家自從過完年，又是請大夫又是買藥的，這病一直不見好，之前一直忙著沒時間。這不，今天早上我家母雞生了一個雞蛋，忙給您拿過來給你家當家的補身體了。”

“你不用舍不得吃，我家大郎現在出息了，到時候可是要去盛京當官的，不差這麽一個雞蛋，你拿著，還熱乎著呢！”

小花兒打開窗戶往外看，只見一道人影和母親一同走到了正屋裏面去。

院子裏沒有了刺耳的聲音，還能隱約聽到隔壁的動靜，但具體聽不到是什麽了。

小花兒擔心楊嬸子在屋裏吵得父親不舒服，簡單的將屋子裏收拾一下，便推開木門出來了。

初春的天還是很冷，早上太陽還未出來，迷霧層層。

小花兒三步並作兩步往主屋走去，正聽到楊嬸子在那裏埋汰自己，“哪有女兒像你家小花兒這樣的，不是我說你，也太慣著她了。父親生病，自己竟然在屋子裏睡大覺，真是不孝！”

母親聲音溫和回道：“小花兒昨天晚上照顧她父親照顧得很晚，今天起遲也正常。”

楊嬸子卻不以為意，壯碩的背對著小花兒，腦袋從屋頂轉到父親的睡著的床上，言語苛刻道：“你家小花兒一回來，她父親就病得這樣重，我看吶，她就適合待在外面，一個女子在外面拋頭露面雖然不好聽，但是你家的名聲早就壞掉了不是？也免了在家裏像個掃把星一樣。”

“你……”彭氏轉身猛的將手中有道裂縫的雞蛋重重放回楊氏手中，胸口起伏道：“我家閨女自己掙錢有出息，還輪不到你在這說三道四。”

楊氏沒料到一向溫柔的彭氏突然發作，楞了一秒，手掌被流出來的蛋液弄的黏膩，大聲嚷道：“好好好！一家人都是不知道深淺的，好好的過來看你家男人，居然如此無理！”

“當初我見你家丫頭這麽大了還沒人要，便想著到底是鄰居，結個親家也不錯，我兒子都不嫌棄你家閨女太老了，你們倒是嫌棄我家了！現下我家的門檻，你們小花兒就算是排隊也夠不著了！”

“楊嬸子竟然這麽早就到我家來了，真是稀客。”眼見著楊嬸子在那擼袖子，小花兒從外面踏進來，將門半虛掩著，擋住嗖嗖往裏直吹的風。

小花兒一張臉上現出三分笑意，目光直直看向楊嬸子。

屋內一時禁聲。

小花兒從容不迫的神色，將楊嬸子刺得別過眼去。

見此，她嘴角笑意又上揚了三分，道：“楊嬸子教訓得是，小花兒應該一早便起來照顧父親，不應該等您來了才遲遲過來。”

楊嬸子被刺得心虛，又狐疑的看了眼前雖身量長開，但仍然纖細得跟個柳條似的小花兒，見小花兒目光清澈，以為自己剛才看花了眼，心裏暗道自己今天高興糊塗了，一個小丫頭而已，哪有什麽威嚴的目光？

不過這盛京的水兒還真的是養人，這小丫頭倒是養的越發白凈可人了，咋一看，比那鎮上的千金小姐還好看一些。

楊嬸子輕哼一聲，他家兒子以後可是要真正的配千金大小姐的，小花兒這種野丫頭，怎麽配得上她的小兒子！

見小花兒識趣，楊氏更加得意了，“嬸子也是為了你好，你父親這病著，為人子女，便應該時時守在床榻前伺候。你小小年紀，當孝順父母些，不能太過於任性了。你這好好的親事說黃便黃了，想必人家是看不上你這四處拋頭露面的姑娘家的！”

楊嬸子話裏有話，屋子內的幾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因為之前拒絕了她小兒子的提親，記恨上小花兒了。

不過這話說得太難聽，當初楊嬸子過來提親，可不就是見小花兒一個姑娘家在外面掙了銀子，他們家中的日子過的滋潤許多，饞小花兒掙的銀子麽。

當初嬉皮笑臉說什麽女大三抱金磚，現如今倒是嫌棄她配不上他們家小兒子了。還冠冕堂皇過來說教，這臉皮可比那城墻還要厚實！

“多謝嬸子提點。”小花兒笑得更燦爛了，“那不知前些日子過年的時候，嬸子家裏來人說您的母親病了，您怎麽沒回家探望？”

“過年家裏太忙，哪裏能回去得了哦，小女兒家不懂我們這些已為人婦的苦。”提起這個，楊嬸子眼角泛紅，長嘆一口氣道：“好在母親只是小小風寒，過兩天就好了。不像你父親，這都病多久了，這臉色……”

楊嬸子頓住，“嘖嘖”兩聲道：“這臉色竟越來越白了。”

她旁邊小花兒的母親聽到這話，臉色頓時也是煞白，嘴角顫動，卻始終沒說出什麽來。

小花兒心中惱火，這楊嬸自家得了喜事，自己歡喜自己的便也罷了，竟還一大早的非要來給別人添堵。

小花兒並不搭理楊嬸子後面的話，以免她又說出什麽讓母親傷心的話來，只諷刺道：“原來是這樣，前幾天我還聽人說，嬸子您是因為看那雪太大了，所以才沒有回去盡孝呢。”

“小花兒怕是聽錯了，你回村不久，村裏發生了好些事情，可全是你不知道的了。”

說到這裏，楊嬸子得意地挑起眉，“這不，昨天都村上的消息，你張澤哥哥高中狀元了！”

楊嬸子一聲高中狀元說得抑揚頓挫，像是盛京裏頭那唱戲的似的，一字三彎，音兒扭來扭去，一只手隨著這說話聲插到腰上，神氣十足。

“恭喜嫂子了。這病房裏藥味中，恐嫂子過了病起，嫂子不如去堂屋裏坐會去？”旁邊的彭氏眉目有些疲憊，見床上的丈夫蹙著眉頭在那睡著，不忍被這粗聲粗氣的人給打攪了，開始趕人。

楊氏一聽，好像是怕真的染上什麽似的，急急忙忙越過小花兒王門外走去，“不勞費心了，過不久大郎就要回來了，這段時日我忙著呢。”

屋裏的母女兩相互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無奈。

彭氏過來抓住女兒的手，聲音溫柔人春風，眉目間隱隱帶著憐惜道：“你楊嬸子嘴裏沒一句真話，不用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這回要不是你在外頭爭氣，掙了這麽些銀錢回來，你父親他……”

“他……”說道這兒彭氏再也說不下去，只將小女兒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聲音有些哽咽道：“爹娘有你這樣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福分。她就是前不久要過來替小兒子定下你被我拒了，這會子大兒子有出息了，特地過來跟我炫耀，想惡心我，你不用多想。”

“娘~”小花兒靠近母親，臉頰在母親脖子上轉動，右手拍了拍母親後背安撫母親，“嬸子說話從來都不好聽，娘也別往心裏去。”

這些日子她在外面憑著本事過活，現在還能給父親花錢，讓父親不至於因為生病付不起藥錢，小花兒覺得值得。

這世道雖然對女子苛刻了一點，女子拋頭露面雖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小花兒並不在乎外面的額人會怎麽說自己，更何況像楊嬸子這種明顯過來惡心人亂說話的。

沒必要因為別人的事情讓自己生氣，只是……

小花兒看向床榻上還不見好的父親，心中難受。

院內又傳來腳步聲，是哥哥從後山撿了柴回來。小花兒松開母親的手，走到廚房將母親熱好的饅頭和昨天剩下的豬肉和白菜拿出來放在桌上面，將小鍋裏特地給父親煮的瘦肉粥攪了攪，喊哥哥和母親吃飯。

飯後哥哥將小花兒拉到屋裏，神情有些嚴肅道：“隔壁嬸子是不是來過了？”

小花兒點頭，見哥哥滿臉的嫌棄之色，安撫道：“沒事，嬸子那點道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過來炫耀她家大郎高中狀元了。”

“哼！”張樹輕哼一聲，“就是因為知道才覺得惡心。她是不是過來說你壞話了？她也不看看整個張家村誰敢把女兒嫁給他們家，有這樣一個婆婆在，兒媳婦遲早得被她給害死！”

張樹的臉比小花兒整整黑了一倍，那雙黑溜溜的眼珠子圍著小花兒打轉，想到楊嬸子家的大郎張澤，舌頭像是被人卷起來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哥哥有話不妨直說。”小花兒見哥哥這傻樣子，露出一笑，少女明媚的笑臉讓人心裏的渾濁消散了些。

“之前妹妹在盛京可見過張澤？”張樹臉上突然嚴肅，望著小花兒的眼神讓小花兒感受到了一絲緊張。

小花兒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們可有往來過，他對你還好嗎？”張樹眼睛明亮一瞬，繼續追問道。

這話聽著有些奇怪，楊嬸子雖然為人刻薄，但那是大人們的事，小花兒和張澤關系還算是不錯，由於是鄰居的關系，甚至是比其他的玩伴更好些。

“他鄉遇老鄉，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我對他比他對我還要好哩！”小花兒仰著頭，一臉驕傲道：“我還送過自己做得最好的糕點給他吃，他還蠻喜歡吃的。不過那糕點貴得很，我也沒多送。”

小花兒臉上不自覺微微發熱起來，想起以前自己和張澤哥在夜色下的對話。

“等我金榜題名時，定歸來娶你。”

“不用哥哥娶我，給點銀子花就行……”

如今哥哥金榜已經提名，銀子應該已經給她準備好了吧？

想到這兒，小花兒一臉期待地搓了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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